2012年10月10日星期三

怀念

 

突然,我很怀念从前。
以前,我们大概每两个月就回乡一次。一到外婆家门口,一大群表兄弟姐妹便迎上来。尤其是表弟妹们,就喜欢黏着我们这些大哥哥大姐姐要我们陪他们玩耍。他们 不叫我们表哥或表姐,而是唤我们哥哥姐姐。这种呼唤声好有亲切感呀,而这份感觉……嗯,就像我们是他们的亲兄弟姐妹一样。

在乡下,本来就在乡下居住的十几个表兄姐,再加上十几个从城市来的表兄弟姐妹,三十多个表兄弟姐妹聚集在一起。年龄虽然参差不齐,从三岁到十多岁的都有,但仍然可以玩得那么尽兴。

我们女生在下午时,总喜欢就地取材,在地上捡一些树枝、树叶、石头、泥土之类的,再用砖头做成一个小火炉,拿个小狗吃饭的小碗放在上面,再碍手碍脚地走到厨房偷了外婆炒菜用的铲子。由于黄昏时的蚊子很凶,我们铺上草席,点个蚊香才可以玩得专心一些。依稀记得乡下原本有一棵芒果树,结出来的果实又大又甜,我们就在那颗芒果树下玩游戏。男生呢,喜欢到隔壁老伯家偷几个新鲜的鸡蛋,然后夹着尾巴悄悄溜走。待老伯发现时,已经太迟了,只得气得涨红了脸,跺脚发誓: “下次我一定不会让这些调皮蛋进来了!”

还记得,那时候我们根本不怕肮脏,就穿那么一件短裤,那么一双人字拖鞋,就可以下田玩耍去了。男生们摩拳擦掌的,卷起衣袖,一个个领在女生前头,迫不及待地飞快地冲下田里。这个年纪的男生,毕竟已经学会在女生面前逞英雄了嘛。几个十来岁的表姐不敢下田,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,最后还是被什么也不懂的我们硬生生地拖到田里去。接下来的节目就是捉泥鳅或青蛙了。我们根本不嫌肮脏,在田里左闪右避的,嘻嘻哈哈地赤脚奔跑着,完全不管泥浆喷到自己的衣服上或是脸上了。

黄昏,回到家中,外婆总大呼小叫,叫我们去洗澡之类的。洗澡后,吃了晚餐,几个舅父舅母、阿姨姨丈和外公外婆在屋里头边看电视,边谈天。由于沙发都被大人们占据了,我们只得坐在地上,边啃瓜子边看电视。我们眼睛瞪得圆溜溜的,朝电视的杂技节目指指点点。当时屋里没有灯光,只点了一盏煤油灯,灯罩上有许多自稻田里飞来的虫子在爬着。我们也不管,任由虫子在身边嗡嗡地飞着。几个较小的表弟妹对电视节目没兴趣,在一旁玩闹着,偶尔好奇地抬头看看天花板上的壁虎是 怎么吃昆虫的。大人们都在喝酒,他们也睁大眼睛看着他们,难道酒真的那么好喝吗?
家里养的白色皮毛褐斑点狗在我们身边打转着,似乎也对电视节目感兴趣。表哥随手将零食包装袋放到地上,馋嘴的它舔舔嘴唇,开始嘶咬包装袋。表哥吓得大叫, 两手扯住包装袋的另一端,狗儿也不放弃,用嘴咬着袋子的另一端。一人一狗,就这样拉拉扯扯,谁也丝毫不放松,惹得我们哈哈大笑起来。

夜晚,大人们催促我们进屋睡觉,我们却兴奋得睡不着觉。我们躺上床,闭上眼睛,假装睡觉,耳边却响起了阵阵的虫鸣声。最后第四大的表哥(我们叫他阿负阿伯)轻手轻脚地在走廊上走,敲敲每个人的房门,通知大家——起床办事啦!当敲到我们的房门时,我和妹妹兴奋地跳下床打开房门,慢慢走到后院去,十几个表兄弟姐妹已经在那儿等待。大家的神情不是睡眼惺忪的,而是兴奋到极点。阿负阿伯终于出来了,他的手上拿着几根不同颜色的蜡烛,大喊:“烧烤会正式开始!”

男生们搬来了一个个砖头,排成一个小火炉,阿负阿伯便开始生火了。他将其中一根较短的蜡烛摆在地上,生火,点在一个个较长的蜡烛上。接着,他把短蜡烛给扔 了,长蜡烛一个个贴在地上。女生则找来外婆的炒菜锅、铲子,再拿来几个碗和汤匙。我们将锅子摆在小火炉上,开始煎蛋。首先,我们将表哥们偷来的鸡蛋敲碎, 打进锅子里。待鸡蛋蛋黄变亮黄色后,就是七分熟了。我们赶紧用铲子把鸡蛋拿起来,放在碗里,分给大家。那时候的妹妹还小,三岁左右,要表姐喂她吃鸡蛋。她傻呵呵的,一边吃着鸡蛋,一边东张西望,惹得我们哈哈大笑。把鸡蛋吃完了,阿负阿伯一心想捣蛋,于是将斑点狗的铁碗拿过来,放到火上,开始煎树叶。我们“扑哧”一声,又是笑得东倒西歪。一边看星星,一边聊天,这就是我们的乡村生活。

依稀记得有一次,我们第一次弄鸡蛋吃,经验不足。阿负阿伯挠了挠头,说他想到一个好方法,他奔向后头,拿来水管,一开水龙头,水管立刻涌出水来,喷向还在 冒着烟的锅子。我们还没来得及阻止,团团火焰便升了起来!阿负阿伯惊讶得合不拢嘴,大叫一声往后跳开。这时,屋里传来轻轻的脚步声,我们知道那就是外婆。 幸好,在外婆还没来到之前,火便被风吹灭了。我们捏了把冷汗,外婆问我们为什么会有烟味时,我们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躲入各自的房里,不敢走出房间—— 直到第二天,老伯向外婆投诉他的鸡蛋被表哥们偷了,而外婆也发现炒菜锅、铲子、碗、汤匙等叠在洗碗的盆子内,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,大发雷霆,质问我们 是谁提议是谁干的。我们嗫嚅着,说出了阿负阿伯的名字,外婆立刻怒气冲冲地找阿负阿伯“算账”去了。当然,他也免不了挨了一顿打。


第二天早晨,我们十几个早起的表弟妹便骑在表兄姐们的脚踏车或摩托车后座,让他们带我们到大街上去买早餐并到杂货店买些小零食吃。骑摩托车的几个表兄姐载着较大的表弟妹领头,还回头哈哈大笑,嘲笑我们慢。我们也不甘示弱,大叫:“冲呀——!”,然后想尽办法追上他们。
穿过稻田,来到乡下最热闹的唯一一条大街上
,表兄姐们便载着我们到菜市场去买早餐吃。妹妹最喜欢吃街市上的猪肠粉了,我则喜欢吃萝卜糕。他们停下脚踏车及摩托车,带着我们这一群小瓜“浩浩荡荡”地走进市场去买早餐。我们选了各自爱吃的食物,表兄姐们还带我们到琳琅满目的糖果摊位前选糖果。那里的糖果种类实在多,又便宜得很,最后阿佩表姐以五令吉请我们吃了两大袋糖果。我们高兴得快疯了,一只只小手便争着伸进塑料袋里,选了许多色彩缤纷的糖果便撕开包装,送进嘴里,另一只握着一把糖果的手则握得紧紧的,唯恐表弟妹把自己的糖果抢了,一张小嘴动呀动的,吃得津津有味……

最后,我们一边吃着冰棒,一边坐在脚踏车后座回到村子里。清凉而带着稻香的风扑面而来,我们的头发便迎风飘起。记得路边总会出现一些野狗野猫或四脚蛇,我们就大叫着避开。

我怀念那时总是无忧无虑的生活。
我怀念。

- End -

2012年8月12日星期日

《雨过天晴彩虹桥》 第1章

1.

  黄昏时分。
  天空被染成一片金黄色,看似一颗蛋黄的太阳把阳光反射到地面上,煞是美丽。
  “嗡——”
  一列列的地铁经过布满小石子的铁轨。铁轨的轨道经过几十年的日晒雨淋,开始生满了锈,而且还开始弯曲。地铁的轮子砸过石子,难免发出难听的“喀喀”声。
  地铁车厢里,蓝露丝漫不经心地吃着面包,一边欣赏窗外的风景。她的脚下摆了个和这古旧地铁一点儿都不搭配的灰色手拉式行李箱。地铁是以一排两个座位的方式排列,妈妈坐在她的身边,爸爸则和她面对面。
  “露丝,要来点儿果酱吗?”妈妈问。
  “这里的果酱?”露丝瞧了一眼旁边座位那一家五口正在享用的果酱面包,抗拒地皱了皱眉头。
  “当然不是。我带了这个。”妈妈弯下腰,从她的高级碎花图案行李袋里取出一罐看上去很诱人的金黄色果酱。露丝认得,这是上次他们一家人到巴西野蜂蜜园游玩时购买的蜂蜜果酱。
  这回,露丝没有点头,也没有摇头。她咽下嘴里的面包,继续呆望着窗外的风景。一片绿油油的田野出现在她眼前,几个乡下小孩正在田野旁的河边戏水。
  “从今以后,我就要开始在这里生活了。”露丝喃喃自语,然后叹了一口气。
  是的,今天开始,露丝将会搬到这个小地方来。目前她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他们一家沦落这个地步,她在出发前曾经三番四次地问过妈妈,妈妈却只是摇头不语。
  算了,既来之,则安之。
  露丝一边安慰自己,一边推开身边的窗口,一阵稻米和青草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立刻扑鼻而来。
  “唔,好香啊!以后我们就在这里生活了。露丝,高兴吗?”爸爸一边吃着面包,一边含糊不清地问她。爸爸是个大胖子,只要能塞进嘴巴的他都吃。就像现在,爸爸共吃了六片白面包,还吃得津津有味呢。
  露丝抿嘴,心想:我怎会高兴呢?这里什么都没有,还得搭老半天地铁才能通往外界,这儿好吗?
  “怎么样?怎么样?”爸爸兴奋地问她。
  露丝知道爸爸得不到答案是不会罢休的,只好敷衍着点点头,然后将车窗重重地拉下来。她一点儿也不想闻到这股在爸爸嘴里叫“香味”的奇怪味道。
  “哇!牛呀!”过了一会儿,爸爸又指着田野大喊起来。露丝没有望过去,她当然知道田野里有牛在耕田了。
  “老蓝,你可以不要见到什么都大惊小怪的吗?”妈妈不悦地把眉头皱起来。
  “噢、噢、噢。”爸爸这才乖乖地停下,继续吃面包。
  “露丝,还要吃面包吗?”妈妈一边忙着给面包涂果酱,一边问露丝。露丝摇头,爸爸却像个小孩般大叫:“蜂蜜果酱吗?我要两片!”
  露丝不耐烦地问:“妈,还有多少时间才到地铁站哪?我快晕车了。”
  “你晕车了?!”爸爸大喊,嘴里的面包喷到露丝和妈妈脸上。他赶快从背包里拿出一支驱风油,递给露丝:“擦了会好一点儿的。”
  妈妈无奈地瞪了爸爸一眼,然后掏出手帕擦拭脸部:“老蓝,你可以不要再大叫了吗?”
  爸爸没有理会妈妈,他关心地问:“露丝,你不是说你晕车了吗?赶快擦一点儿驱风油呀。”
  “没有,我、没、有!我说我快晕车了,不是晕车了!”露丝终于按捺不住脾气,满肚子的不满全盘爆发。她抢过爸爸手上的驱风油,收进自己的行李箱里。
  爸爸呆若木鸡,妈妈则以责备的眼神瞥了爸爸一眼。爸爸愣了几秒,很快又恢复嬉皮笑脸:“噢,原来是这样!不想擦驱风油,那就留着嘛,或许过后会……”
  “露丝,待会儿就抵达地铁站了,不会晕车的。”妈妈安慰露丝。
  露丝铁青着脸,眼睛直愣愣地望着窗外,希望自己可以尽快远离这令自己不愉快的地铁车厢。
  “嗡——”
  本来正在高速行驶中的地铁,突然放慢了速度。露丝把头探出窗口,看个究竟——噢,原来地铁站就在前方。
  谢天谢地!她暗地松了一口气,然后把头缩回来。
  “怎么样?到地铁站了?”妈妈关心地问。
  “唔。”露丝的心情豁然开朗,终于可以远离这列坐了约半天的老旧地铁了!
  “既然这样,孩子的爸,先整理一下背包吧。”妈妈打开她的碎花行李袋,检查里头的东西。爸爸点点头,把最后两块面包塞进嘴里,然后灌了几口白开水。
  地铁的窗口是旧式木框窗,把它抬起来,窗外的风景便可以一目了然。露丝把窗口开大,抬高下巴倚靠在窗边,尽情地享受扑面而来的凉风。
  “嗡——”
  “地铁站到了!”爸爸唯恐天下人不知地大喊。
  露丝赶快把窗口关上。
  “嗡——”
  地铁突然停了下来。
  爸爸把水壶盖紧,嘴里还在咀嚼着面包。他替妈妈和妈妈拿起行李,大摇大摆地下了车。
 “好了,老蓝,现在我们要去哪儿呀?”妈妈擦掉额头上的汗水。
  “还用说?当然是回家啰!”爸爸把嗓音提高了高八度。
  “露丝,你累吗?”妈妈回头问露丝。
  露丝别过头不回答。大局已定,还问自己?
  “好吧,那就回家吧!”爸爸兴致勃勃地说完,立刻提起一堆行李,带着妈妈和露丝走出地铁站。
  一踏出地铁站,妈妈和露丝立刻目瞪口呆。
  天哪!原来地铁站建在一片几乎无人居住的小森林里。现在,外头一片黑漆漆的,伸手不见五指。
  “老蓝,我们该怎么回家?”妈妈不悦地问。
  “我已经通知村长来接我们了。”爸爸得意洋洋地抬起头。
  妈妈惊讶地问:“啊?村长来载我们?怎么可能?”
  “呵呵,老婆呀,不瞒你说,以前的我调皮捣蛋,村里几乎没一个人是不认识我的……”
  爸爸才刚说完,一辆黑色的车子便从远处驶来。妈妈眯着眼问:“那个是不是村长?”
  “哪里?哪里?”爸爸东张西望。
  说时迟,那时快,那辆黑色的车子已经来到他们面前。露丝认得,这是一辆老爷爬山车,车子品牌叫作“爬山虎”。
  难道这就是村长的车?